第1章 天性如斯(1/1)
我还特别小的时候,血气方刚,那时候我在老家和眼镜、靳军、建国他们混在一起,那时候靳军买了个二五零摩托,天天骑着拉着我和眼镜满世界飙车(这个摩托,那时候的路况,他就敢跑一百迈,所以这是一道送命题,建国从来不坐),后面他觉得这个摩托没前途,拿它换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天津大发,经常拉着我和眼镜去老家的邮电局十字路口(大概相当于北京的天安门广场)拉活。
天津大发呢,大概类似我们现在的五菱宏光,就是那个造型的担担车,但是要小很多,破很多——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五菱宏光的质量杠杠的,而且舒适性也没那么差的,除了没鼻子撞车比较危险没其他毛病——总之,那时候靳军经常大早开了车过来拉着我和眼镜去拉活,大部分时候都没活,但是逮着一个就往死里宰——比如有一次遇到一个老婆生气跑回娘家要去接的汉子,往返三十公里跟他要了五十——零几年的五十可不是看玩笑的,而且,就这个数,你现在跑网约车没这个价钱,网约车合一公里一块,出租车一块半,所以你感受一下那个价位——那男的小孩子还得吃奶,老婆不回来他孩子就得挨饿,所以装大头开车去接,多花点钱他也认了。咱们中国人是那样的,走的时候说得好好的,你可以不用这个车,但是到地方了他又搞价,问三十行不行——过去可不是现在,你想犯贱就能犯贱的,我马上给了他一拐,就是车上经常放的那种起六边形螺帽的L型铁拐,照他大腿上抽了一拐——你跟我开什么玩笑,我最讨厌这种言而无信的人,他过来用车的时候我们正在打扑克争上游,抢十,谁先赢十把晚上就能吃席,眼看我要赢了被他搅了局,给我来这一手?这小子挨了一拐马上付了五十,让我们在那里等他十分钟,然后自己进去接老婆——你真有意思,哪有上嫖动不动先给钱的,你给钱小姐就跑了,所以他刚进去我们就开车跑了,钱已经到手了咱们还得下馆子呢对不对,谁会等你...
这个事告诉你,我这个人非常生性,只认自己的死理,你少和我哔哔赖赖,只要能动手的我一般不会吵吵。长大以后吧,吃了很多亏挨了很多揍以后总算长了一点记性,那就是揍别人的时候稍微想想,要么你花钱摆平,要么你就准备跑路,这玩意都有回响的,不要生理反射性地跟人动手动脚——但是我走江湖一顿,发现绝大部分人就是你跟他讲道理又讲不通,非得放倒了打得头破血流,这就可以讲道理了...那没办法,是你逼我的——但是,我也老了,不像小时候那么能打能扛,真到了这种关头的时候立刻就要开始偷奸耍滑...这也无法可想,有的人,比如苗田、小赵、发小、保镖、康总、方总、叶总、徐总这种人,我就弄不过,小的时候弄不过被人打一顿爬起来整理整理发型,嘴贱几句就走了,回去歇几天又是一条好汉——老了以后不是,受一次欺负得记很长时间,气不过去,天天夜夜地想,朝朝暮暮地惦记,必须得把这一口气出掉,不然真的活不下去——我记得那时候我们跑那个车,路上走得好好的有个二傻子从村里开农用三轮车出来(那时候我还不会开车,是靳军在开,我在副驾驶坐着),他狂飙带拐弯,打不过来方向冲到我们这半边马路把我们别停,轮子都立起来一个才拐过来弯,然后招呼都不打就要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被他吓了一大跳,催着靳军追上去把那小子,大概是四十几岁一个大叔,这个岁数我揍他不算欺凌弱小,从车上拉下来俩脚踹得开了瓢,然后我跳上车就走——矮要承认挨打站定,你刷了杂技就想跑,你还得看看对面是谁...
不过,我正儿八经要说的,还是那个时期发生的其中一件事。那时候有一天靳军开车去别的乡拉活,车坏在了半路,打公用电话回来村里喊我们下去某某乡推车,公用电话是这么喊的——
"查理,查理,靳军打电话回来,让你马上带人想办法去某某村和某某村中间大路,他的车坏在那里了,他让你打二十块钱的汽油,去王青园(我们村里的车辆维修工,过去村子里是什么人才都有的)家拿一个电瓶下去搭电——查理没醒来的话,建国,眼镜,你们俩个去他家叫他起床——重复一遍,查理,查理..."
那时候我爹妈去其他镇子上开店讨生活,我一般都在建国家睡——他家总有亲戚要回村干农活,一年四季都需要给别人看家,侧方面说明那时候村里的治安不太好——这个真不好,那时候建国家刚修起了二层小洋楼,已经不和我家邻居了——二楼还没有装修出来,一楼可以住人,我们三四个小年轻在楼下睡觉,半夜俩点多真有贼娃子跳墙进来,一楼推门进不来就从外面楼梯上了二楼——二楼什么都没有,但是我觉得这种人还是得打,于是几个人拎着棍棒菜刀打着手电上楼,那小子蹲在阴暗处抽烟呢,突然手电一亮一顿狂抽乱砍打成一堆,建国这个废物,他是管照明的,都不用他上去打,结果被人家一脚踢翻了手电,那小子跑了,地上留了一摊血,我们到今天都不知道进来那个是谁,干嘛的...人和人能干的事情是不一样的,我就应该是个打手,建国吧,他就是出出主意,你让他打手电他都拿不稳的...
总之,那时候靳军的车坏在外地,我和建国爬起来召集了人马,去王青园家借了个电瓶,然后一堆人浑身上下凑了二十块给了建国(我们一堆人一般都是他管钱,我不行,给我立刻马上就没了),找了一个破桶去加油站买了十块钱的汽油(我忘了那时候汽油多少钱了,反正十块钱装醋的那种大塑料壶也能买小半桶),准备花十块钱车费去那个乡里实施马路救援——差不多吧,我记得那时候坐外婆村里的天津大发从我家去外婆家十五公里也就三块钱,搞搞价我们五六个人坐七八公里也不一定做不到——运气好的是那天一个村有个拉石头的解放牌汽车要去那边,见我们一堆人拎着汽油桶电瓶在大马路上翘着大拇指(跟美国电影学的,事实证明属实管用)搭车,就把我们拉了过去——地位高的比如我就和建国挤在副驾驶,剩下的人都爬上后面的石头堆上...
救车的过程还是挺顺利,过去的车熄火了其实推着往前跑一段,速度够挂档就打着了,这时候发生了个插曲——回来的时候我们开车路过一个羊群,我说了我老家的羊肉有说法的,所以过去的时候有很多放羊汉(现在没了,很少,只有我三舅那种人不忘初心还在放羊),然后我在副驾驶,突然听见车门一开一关然后一堆人一连声催快点跑——不知道谁的主意,他们从那个羊群里拽了一个还没一岁的山羊羔子上来...
人们都很兴奋,我很不高兴,因为你们懂我的,这种事我更喜欢硬抢,不喜欢偷——有本事你就下车当着主人的面把羊羔子大摇大摆放车上,问他句服不服然后不慌不忙慢慢走掉,这种的趁人家没看到拖一个上车就掉了一个档次——建国也不高兴,但是他那个人就是,我也不参与,我也不吭气,我也不会扫你们的兴,这个事我就当没看见,不知道,别问我,不是我干的——眼镜的话大概就是看都不看继续嗑他的瓜子翻他的小人书,他是我们这帮人里最有钱的,不屑于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他要干就干大的,起码也得是建国那五万信用卡这么个额度起步——靳军在开车,这个事不是他干的,但是他最兴奋,隔俩秒就回头看一眼,显然一直在盘算怎么处理这只羊——那时候羊羔子还没那么贵,但是几百块钱应该是卖得到的...
其他人都是小弟,我们四个属于犯罪集团的核心成员,因此上后面因为这个事我们几个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我的意思是还回去,或者扔了,这个东西降水平降格调,我不干这种事情,结果遭到了其他三人的一致鄙夷——不合理,不是人做的事,还回去你就是偷了,扔掉你就是暴殄天物,咱们还没有富到几百块钱说扔就扔的地步——建国后面给了个建议,送给我们村做叔叔的,就说路上捡到的,然后让他打个电话问问谁家丢了羊羔这个事就算了结了,但是眼镜和靳军不干——哪有吃到嘴的肉再吐出去的,哎?说到吃到嘴的肉,既然卖了你们都觉得太下流而且风险大会被人知道,那不然我们吃掉算了——查理,你爷爷不是每年杀羊吗?你总该看会了吧?这个事就交给你了...
我?我露出奔霸尔波听到九头虫让他去杀唐僧师徒时候的表情...但是转头想想,突然就觉得特别手痒,流程我是知道的,那不然就试试?我这辈子还没杀过羊呢...